近年来，地区冲突、政治动荡、贫困及气候变化等因素导致越来越多的移民和难民期望转移到宜居地区。每年有数百万移民将自已的生命交付到走私者手中，而走私集团却将其视为攫取巨额经济利益的机会，致使人口走私犯罪持续高发，洗钱和恐怖融资风险不断加大。自2011年FATF发布《人口贩卖与人口走私带来的洗钱风险报告》以来，人口走私模式、资金流向等诸多因素发生了显著变化，给各国预防和打击人口走私犯罪带来了较大困难与挑战。2022年3月，FATF发布《人口走私带来的洗钱和恐怖融资风险报告》，旨在全球范围内加强和更新对人口走私带来的洗钱和恐怖融资风险的认识，以帮助各国有效降低风险，及时阻断和追缴犯罪收益。

一、人口走私犯罪的基本情况

(一)人口走私的定义

《联合国打击跨国有组织犯罪公约(UNTOC)关于打击陆、海、空偷运移民的补充议定书》明确：人口走私指为直接或间接获取金钱或其他物质利益，安排非某一缔约国国民或永久居民非法进入其他缔约国。总体来说，人口走私犯罪主要有以下特点：一是非法移民自愿被运送；二是走私行为随着移民抵达目的地而结束；三是走私行为通常具有跨国性。

(二)全球人口走私犯罪概况

人口走私是涉及大量平民的犯罪，在全球范围内产生了巨额收益，但是由于人口走私活动的隐秘性，年度人口走私情况缺乏可靠的全球统计数据。

数量方面，据欧盟边境管理局统计，2015年由于叙利亚危机，约有100万名非法移民和难民通过东地中海路线（土耳其至希腊）到达希腊。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发布报告称，

2016年有超过18.1万名移民从北非穿越地中海前往意大利。2019--2020年，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发现近150万人试图从墨西哥边境非法进入美国。

收益方面，据国际移民组织估算，人口走私产生的总收益预计每年超过100亿美元。欧盟边境管理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欧洲移民危机的高峰期，在欧盟内外提供走私服务的走私组织获得了47亿至57亿欧元的利润。但是，由于推动走私需求的经济和政治事件不断变化，人口走私获平得的利润数额并不稳定。2017--2019年，走私组织通过在地中海西部和中一部线路进行的走私活动仅赚取了3.3亿欧元的利润。

人口走私是一项残酷的商业活动，走私者为了获取更多利益，牺牲了众多非法移民的权利和尊严。国际移民组织调查发现，在摩洛哥、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利比亚和埃及经地中海前往意大利、希腊和西班牙海岸的这条走私路线上累计已有2万多人死亡，其中2021年死亡1369人。

(三)人口走私的组织结构和运作模式

目前全球已确定的走私路线约有60条，主要过境国（地区）为多哥、津巴布韦、斐济、巴西、开曼群岛、墨西哥、萨尔瓦多、希腊、意大利、俄罗斯、斯洛伐克和土耳其等，目的国为美国、加拿大、西班牙、法国、英国、瑞士、瑞典、德国、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马来西亚等。走私者为了满足非法移民的需求和自身对利益的渴望，在走私沿线延伸出了众多服务，也形成了多种组织结构和运作模式。

1.组织结构

大部分走私网络呈现“企业化”运作模式，走私企业的组织形式可分为三类。一是分层型，即组织良好，经常从事跨越多个边境的长途走私组织。虽然规模较小，但是灵活度高，可提供全程的走私服务。二是网络型，即偶尔开展协作的松散组织。从走私服务中获利微薄，如担当向导或负责跨境运输。三是混合型，即网络与单个走私者混合。移民利用互联网信息在整个移民过程中自给自足，降低对走私者的依赖。

2.运作模式

人口走私主要涉及旅行社、“全包式”服务、超级枢纽、地理垄断、“随上随下”、伺机走私以及路段接续等运作模式。

表1人口走私商业模式及运作方式每着水

(四)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导致了边界入境点关闭、边境安防升级、国内和国际交通运输阻断等，这些因素对合法和非法移民流动都产生了影响，一些走私者暂停或延后了走私服务。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发布的一份报告称，陆路、海运和航运路线的关闭反而让非法移民对走私服务有了更大的需求，在需求增加及旅行受限的情况下，走私者可能会改用风险更高的路线，并借此收取更高昂的费用.另外，新冠肺炎疫情对非法移民的流向也产生了影响，移民更倾向于流到

经济复苏较快的地区。

   二、与人口走私相关的洗钱和恐怖融资活动

(一)与人口走私相关的洗钱手段

1.现金洗钱

大多数情况下非法移民要么使用现金向走私者支付服务费用，要么通过小额付款存入指定自然人账户，然后由走私者迅速提取。走私者的犯罪所得通常用于投资原籍国或目的国

的房地产、高价值商品及其他合法业务。为避免将所得款项存入银行，他们也会将其用于支付生活费用以及购买奢侈品，甚至在某些情况下用于吸毒和赌博。

2.哈瓦拉(hawala)

哈瓦拉的运作方式是非法移民在走私路线起点国家将资金存入哈瓦拉，哈瓦拉为受托人持有资金。走私完成后走私者可以通过凭证（如电话、拍摄非法移民到达视频或获取的密码等)取回走私资金。

3.贸易洗钱

走私者利用零售（如食品、杂货、五金店)、批发、汽车经销、金融中介服务、餐饮场所（饭店、餐馆等)、旅行社、电话服务、网吧、运输公司以及持有的房地产等合法业务，将非法资金和合法资金混合，以此实现对非法所得的隐藏。此外，餐馆、饭店、运输公司、网吧和旅行社等不但能被用于清洗走私获得收益，还能被用于沿途为犯罪团伙提供后勤保障等便利活动。

4.非营利组织(NPO)账户

非营利组织账户用于向移民和难民提供关怀和救助，如补贴、赞助及慈善机构捐款等。走私者利用此账户的特殊性将慈善资金与非法资金混在一起，借此掩盖非法资金的来源。

5.虚拟资产

走私者将非法资金转给虚拟货币服务商购买虚拟货币，将犯罪资金直接转变为虚拟资产。报告指出，目前这种行为是偶发的，并不具有普遍性。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熟悉虚拟资产的使用方法，未来可能会被频繁滥用。

6.外包服务

走私者将其非法资金的洗钱活动外包给专业洗钱机构，他们与专业洗钱机构签订服务合同，由洗钱机构对违法所得进行清洗和隐藏。

7.其他

此外，还发现通过在线赌场、预付信用卡、钱骡等方式转移资产和洗钱现象，虽然这些方式目前不太普遍，但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及全球经济形势转变，这些现象或许会逐渐加剧，因此也应引起相关部门的关注。

(二)人口走私与恐怖融资的联系

目前，非洲、欧盟、北美、南美、东南亚等国家和地区的有关部门在调查人口走私相关案件时均未发现恐怖分子直接参与人口走私犯罪的证据。人口走私与恐怖融资之间的联系

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当恐怖组织控制走私路线经过的领土时，通过收取“过路费”等方式筹集恐怖活动资金，创造收入来源。二是人口走私可以用于隐藏恐怖组织成员的行动，如帮助国外恐怖分子回国。

三、打击人口走私相关犯罪面临的挑战

(一)国际合作面临的挑战

一是国家之间、各国与国际组织之间合作不足，阻碍了跨国情报的收集和分析。二是在现有的国际合作模式下，调查处理紧急问题时，合作伙伴的延迟答复通常会导致其他问题产

生。三是位于主要移民路线上的始发国、过境国、目的地国家压力过大，沿线国家发挥的作用有限。

(二)各国国内打击人口走私洗钱和恐怖融资活动面临的挑战一是情报收集不足。与包括银行业在内的私营部门协作不足，获取情报有限。二是资金流向调查困难。走私者广泛使用现金或哈瓦拉等非正规汇款方式进行交易，资金流向难以调查。三是难以彻查走私资金往来。走私网络内的资金往来不对个人公开，即使逮捕了个别走私者，执法部门也无法了解走私网络资金运作的全貌。四是没收令难以执行。洗钱罪通常是在认定其上游犯罪后才开始着手调查，但此时非法移民大部分已被驱逐出境或被监狱释放，未冻结资金难以追回。五是处罚较低。对人口走私的处罚较低，在调查时难以要求使用窃听或设备克隆等特殊侦查手段。六是调查手段局限。人口走私集团成员之间使用加密通信进行交流，执法部门无法使用合法手段拦截关键信息。七是难以获得证人证言。非法移民因受到威胁或仍期望走私者护送其非法入境，不愿出面指证，也不愿提供资金流向证明。八是缺乏专业人才资源。案件调查中缺少金融分析师、口语翻译等专业人员。九是调查机关与执法部门之间缺乏合作。执法部门对人口走私案件认识不足，缺少调查机关的信息支持和丰富经验，难以推动案件的调查审判。十是身份核查不到位。没有及时对非法移民及走私者进行身份核查，无法了解其是否涉及与恐怖主义有关的刑事案件。

四、结论和建议

与其他重大跨国犯罪相比，人口走私犯罪收益有限，但其延伸出的其他剥削（强迫劳动、性剥削、器官贩卖等)往往会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和精神创伤。因此，FATF呼吁各国多提供安全、有序和正规的移民机会；在移民可能获得走私服务的“枢纽”环节实行有针对性的控制措施；保护移民的人权不受侵犯；启动安全的证人保护计划和程序，以便揭发犯罪行

为，进而查明案件。

同时，FATF建议各国采取以下措施，有效打击和防范人口走私引发的洗钱和恐怖融资犯罪。一是加强金融情报机构（包括埃格蒙特集团）、执法机构和其他有关主管部门在信息交流、司法协助方面的双边和国际合作。二是加强跨区域合作，积极开展调查、起诉和审判方面的司法协查，做好经验交流与信息共享，共同应对特定的区域风险。三是对与人口走私贵时晾有关的洗钱和恐怖融资活动开展平行金融调查，以便在侦查上游犯罪的同时进行洗钱罪的判定。四是加强培训，提高相关从业人员能力，及时发现并切断人口走私与洗钱和恐怖融资之间的联系。五是采取有效行动监测和打击包括哈瓦拉在内的非法金融服务提供商，确保资金或价值转移服务符合FATF标准。六是加强公私部门之间的合作，特别是与信贷、支付机构以及资金或价值转移服务商之间的合作，及时提供洗钱风险提示与指引，联合防控已识别的犯罪风险。七是建立并强化资产追缴机制，确保能够有效追回人口走私产生的收益。八是通过技术援助等方式帮助受人口走私影响的国家尽快健全打击人口走私的手段和措施。